月中韶寺

FiFi—

【夜指】朝与暮

9k6字预警

之前做过的和夜有关的几个梦,拼拼剪剪整合成一篇(emmm)

没有文笔(毕竟是矫揉造作选手)

因为是做梦存在ooc 我流

和没有逻辑(…)

其实我觉得我是私心打了夜指

(欢迎收看做梦时间。)



——————

        我捡了一只猫回家。

  蓝眼睛,黑毛,脾气不太好的样子。早晨铺子里煎饼的香味还没传出十里,我就在街道尽头那堆五颜六色的垃圾旁遇见了它。

  那天天气是挺好。街边澄亮的灯光逐渐与天空融合。淡蓝色围墙上的玛格丽特带着野蜂显现。潮湿石板路上踢踏。我踩着未消逝的晨光来接它。

  黑猫被我抱在怀里。朝阳升起。金黄的阳光在它干净乌黑的皮毛上翩跹。几乎透明的错觉。我的双手虚虚拖着它。它轻得像是一朵柔软的云。

  这是我第二次捡到猫。

  我的第一只猫。蓝眼睛,黑毛,脾气不太好的样子。很爱干净也很轻。它趴在垃圾堆旁的废旧纸盒里。我在一个灰蒙蒙的下雨天遇见它。

  我住的地方离这里只隔一条街。即使步行也很快。爬上五楼。我打开门。一个淡紫色的风铃迎合着我在门框上摇曳。

  这间公寓是我租的。租金也还算便宜。不足一百平米的地方堆着大大小小的箱子。里面塞着许多我都记不清的东西。

  就这么一个伸懒腰都困难的公寓里,我居然放了一个浴缸。占了半个卫生间。倒是从来没用过。里面放着一小块碎花棉被,两个橘黄色的毛线球。我的第一只猫曾短暂地住在里面。我把怀里的黑猫放进去。现在它迎来了第二个住户。

  我蹲在浴缸旁边看黑猫有些警惕地东张西望。它用爪子扒拉着毛线团,有些兴味索然的意思。

  我记起了我家浴缸的首任住户。它是在我的合租室友来这里之前不见的。大雨天。就我下楼买香芋奶茶的功夫失踪了。接下来连续一整周天气都在下雨。小窗户上的绿植被淹死了不少。植物的尸体开始腐败,烂在我小花盆的死水里。

  但是天气预报说,下周一会雨转晴。所以我把房子里里外外打扫一遍。天花板的蜘蛛网捅了三个。扔了两双不能再穿的旧鞋子。受潮的碎花棉被里里外外用吹风机吹得暖烘烘的。

  我想,天晴的时候,它就会回来吧。

  星期一早上。我仰靠在茶色沙发。视线凝滞在落灰的白炽灯上。窗外急雨带来的暗沉笼罩了天色。我的木制知更鸟滴滴答答。

  手机上骗人的天气预报员笑得甜美僵硬。她从屏幕里说:“本日下午一时整天气转晴”。

  我摁了关机键。继续靠在沙发上盯着天花板数灰。我从早晨坐到中午。雨声逐渐将我包围。

  许久后天色是更暗了。已经快到下午。我撇了眼落雨的窗外。敲门声应时响起。胡乱套了拖鞋跑去开门。应该是我的合租室友到了。

  门外的少年个头不太高。一身黑。衬得他从帽沿露出的银毛格外醒目。手里一杯奶茶。还没喝。眼睛是天空的蓝色。只是瘫着一张脸。一副要债的样子还莫名有些眼熟。

  “你好。”我侧开身子让他进门。

  他进屋之后似乎是巡视了一番,手里的奶茶放在了桌上。少年两手空空,没有沉甸甸的行李箱,没有大包小包的行囊。他像个随停随走的异乡旅客。

  然后冰箱里仅存的一罐皇家高级鱼罐头就被他吃了。心中似有所想。我趁他低头的瞬间,一手掀开他的黑色鸭舌帽。

  毛茸茸的猫耳朵。

  “夜。”我说出他的名字。

  脸色更臭了。

  没有肯定也没有否认。夜低着脑袋安安静静地吃着他的鱼罐头。他坐在窗台上,堆积的、零零散散的物品使他的长腿可笑地蜷曲着。

  “桌上的奶茶要冷了。”他突然说了这么一句。

  “……?”

  暖阳徒然破云而来,红枫似火一般席卷整个街道。于是在木制知更鸟制造的喧闹中,我叼着我喜欢的香芋奶茶,和我的猫一起,挤在小窗台上。我在深秋里,透过狭小的窗口窥视世界刹那间的春光乍泄。

  下午一点整。

  ——————

  之后有一段时间,这个认知一天会被我拎出来认同好几遍:夜是只魔法猫猫。还只是田螺猫猫。

  夜是真的做菜特别好吃。仅限于鱼。

  早晨意识将我从被窝里拖出来。有些恍惚地洗漱完毕脚尖勾着拖鞋离开卧室。桌上已经摆好了一碗热腾腾的鱼粥。迫不及待坐下尝了一口。鱼香裹着米粒的清香覆上味蕾。心中惊喜,眼神四下搜寻夜的身影。

  “夜?粥是你做的吗?真的好好喝啊!!”我一口接一口不停,含糊不清道。

  沙发是背对着我这个方向。从我这看去,只看见夜露出一个炸了毛的后脑勺。听到我这话,猫耳动了动。丢给我一个冷冷淡淡的“嗯”字。

  已经见怪不怪了。我心满意足地放下碗。原本挂在墙上的粉格熊猫头围裙被整齐叠好。安静地躺在桌上。我撑着下巴,眼神不受控制地向那颗冷淡的猫猫头跑去。

  别说,还真的有点想看夜穿粉色围裙的样子。

  所以你明天要早起。

  嗯。一定。

  在这个有些旧的茶色沙发上荒废了一整天的大部分时光。午后我还是什么都不做。玻璃窗向下十五米的高谈阔论与我无关。拖鞋和矜持一齐踢开扑向沙发。沉积半天的暖阳欢喜地探进窗,我捧着我喜欢的书,枕在夜的膝上。我感觉他有些不自在。他已经重播了一集肥皂剧八次了。寻思着大概是我把他的尾巴当成了围巾让他不自在,还是想起不好的事情。

  这件对他来说不好的事情,夜还是一只黑猫的时候,我特别喜欢揉它蛋蛋。

  其概率占百分之八十。 

  啊,说起黑猫形态的他,还挺奇怪的。魔法大概是超过了保质期。神奇猫猫变不回去了。我把半夜闷在洗手间的夜扯回卧室。途中我打了个喷嚏,初秋的深夜从缝隙爬进房间。苔藓一样寄居在家具的表面上,给予一层抹不去的白霜。猫科动物的体温比人高。我去牵他手的时候,他手心的温度真的特别特别舒服。我攥得更紧了。反观夜,比室内气温更低的脸色。我不走他就不走。不情不愿。所以刚刚那个呆坐在浴缸里耷拉着耳朵的人是谁啊。

  过分。

  我被窝的温度还没褪去。分一半给了身旁的麻烦精。单人床用它别样的方式告诉我它的小底盘塞两个人真的很勉强。被窝一瞬升温。波动太严重了。我蒙着脸背过身去。制造不足一厘米的楚河汉界。我细耳聆听他平缓的呼吸声。只要手指转移几厘米,我就能触碰他的略带潮湿发尖。可就是达成了莫名的共识。一起当着呆瓜木头人。我闭上眼睛。

  脖子好酸。

  睡不着。有点后悔刚刚冒冒失失的决定。和自家猫睡一张床没什么奇怪的。但是炽热的胸膛震动。这种心情还是第一次啊。脑子和我的衣柜里的衣服一样被搅得乱七八糟。睡不着。毫无意义地缩成一团。

  挺好笑的,要形容此刻的状态。就是比喻心情的、作文常用的两个字。

  紧张。

  好像又不是。

  到底在干什么啊。

  周围很静。我屏住呼吸收集他每一丝声响。我听见他翻了个身,接着他的呼吸与我的耳廊相遇。轻轻的。我听见他叹了一口气,背后隔着廉价棉质布料贴上他的心跳。我睁大了眼睛。我们并排躺着,一起看窗外高悬的月亮。

  他抬起手虚虚拂过我的眼睛。悄悄地在我耳边说:

  “睡吧。”

  我再次闭上眼睛。鼻尖满是他身上清冽的气息。像是吹落红枫的风的余韵。

  “放心,我来替你守住月亮。”

  回想起来,我应该庆幸我当时没有回头。之后有一次我半梦半醒间翻身。已经拉灯了,天也被密密实实地涂得漆黑。一双发着诡异蓝光的眼睛猛然闯入我模糊的视线中央。不加任何掩饰的直白。是心脏骤停的感觉。我觉得我这辈子就没体验这么强烈的视觉震撼。

  绝了。

  最后是夜把我从地板上捞回去的。

  我给他买了眼罩。他却从来没戴过。也没有再吓到过我啦,他似乎特别喜欢我躲他怀里。

  “人类都是这样吗?”

  “还是只有你会?”

  再后来他给我买了眼罩。我却从来没戴过。也没有再被吓到过啦。我把眼罩收到箱子底下。我失踪的神秘猫猫或许趴在某棵大树的树枝上休息。或者找了个更好更暖和的地方睡觉。

  不过没关系,这次换我来替他守住月亮。

  —————

  我觉得这只黑猫讨厌我。

  第七天第二百八十三次撸猫打卡失败。我放下手里的逗猫棒。突然好想抽根烟。

  黑猫缩在我的碎花小被子里。不为所动地撇了我一眼。

  没有比这更惨的事了。它比五元精品店里的毛绒猫猫要冷漠千万倍。我的知更鸟飞出来啼叫。它告诉我下午十二点半我需要糖分来充盈我的心。

  掌握我糖分快乐源泉的是一个头发卷卷的女孩子。她泡的香芋奶茶我毕生难忘。真的太好喝了。然而大楼门口向西三百步。是我和奶茶的距离。我把钥匙塞进兜里出门。

  石板路铺满的是下午一点半暖阳独有的温度。白鸽翩翩跹跹,气球的颜色和孩子们的笑声一样鲜亮。小熊玩偶站在沙坑旁跳着霹雳舞。五颜六色的儿童公园是我的目的地。

  她的奶茶店开在滑梯边上。两平方米的地砖用的是过时的报纸。因为开在沙坑上,附近的孩子叼着棒棒糖装模作样地像她讨要地租。地租是一纸杯热腾腾的巧克力奶茶。我相信那些皇家三人下午茶少不了她的贡献。

  我过去时,她正像个印第安人一样盘腿坐在沙坑上,手上端着粉色的塑料茶杯。几个小女孩围着她。超级夸张膨胀的橘色头发上稳稳当当地顶着一个漂亮的小皇冠。

  “你来啦!”她轻轻放下碗手中的茶杯。朝孩子们低声说了些什么。侧身从旁边的帆布储物包里拿出一杯包装好的奶茶。

  她先向我摊出手心。橄榄绿的眸子淬上星星点点的金色。笑得狡诈。

  我把一个雪白的贝壳放在她手手心。交易成功。她这才把我心心念念的奶茶给我。独特的贝壳换算制在我们之间延续至今。每天下午一点她准时出现在这里。

  我们之间关系还挺不错的。源头在于某天夜里寻猫无果的我蹲在沙坑边数沙子。听到滑梯下面的缝隙有人在唱歌。音调全靠吼。我探头一看,嗯,是熟人啊。

  于是我就和这个做小本生意还亏本的神经质姑娘聊了起来。一人一头的跷跷板。她说她的小皇冠是全球限量版,她的尖头皮鞋是大师手工制造的,她的袜子是绝对蚕丝。

  她仰头大灌了一口奶茶,像喝醉了一样口齿不清地说

  “好多好多人喜欢我…”

  我突然没了难过的心情,看着她在月光下手舞足蹈地发疯。快要掉下跷跷板了。有点想笑。

  “你说喜欢到底是什么啊”

  “………啊?”

  “喜欢……喜欢就是闪到腰的时候喊的是对方的名字。”

  “我最喜欢海了。”

  “超级超级超级超级超级超级超级喜欢。”

  “要是能看一次就好了。”

  “………啊??”

  和她在一起的时候,我总是在做孩子一样的白日梦。有时候我真的仔细想过,她会不会真的是某个王国不小心走丢的公主。

  女孩子们开始有点小小的不高兴了。扯着她的蝴蝶结来表示要让她继续皇家茶话会。我拎着奶茶准备离开。她突然叫住我。

  “等一下等一下!”

  “怎么了?”

  她急急忙忙拖着裙摆来到我面前,向我大声嚷嚷:

  “我!下!个!月!要!去!海!边!啦!”

  “明天起我就不做奶茶啦!!!”

  “恭!!!喜!!!”我笑着学着她的语气。

  “等等我怎么办我的奶茶我的命………”

  她冲我神秘兮兮地眨眨眼。小心地从头上摘下小皇冠,郑重地交给我。拍拍两下。

  “这个你不用担心。为了这次海边的旅游我要准备好久好久!小皇冠我怕弄丢了我就先送给你啦!”

  “行了你快走快走,我要继续我的茶话会了。”

  “拜拜!!!!”

  一脸懵地被她推出沙坑。手心里还放着闪闪的小皇冠。也不知道该说她什么。我开始往回走。走了几步我回头望了她一眼。

  她在和女孩子们讲些什么,手上整理着餐巾。耳边别上了一朵玫瑰花。她笑得很好看。我一直知道。就算离得这么远,我也知道她绿宝石般的眼睛里闪烁的是我无法言喻的光。我还知道她笑的时候,脸上的雀斑会跳舞。

  我背过身去。步行回家。

  一。二。三。

  八十七步。预感一般。我蹲下身子系我的鞋带。

  一。二。三。

  一百零一步。就当做摇曳的枝头阻挡住我的脚步。

  一。二。三。

  二百三十二步。我叹了一口气。转身凝视着镂空的自行车篮。

  喂。别躲了。尾巴露出来了。

  当它不情不愿从篮筐里爬出来时。我突然觉得这只黑猫也不是那么讨厌我。

  ——————

  街上的传单漫天飞舞。像是陷入了看不见的漩涡。其中有一张短暂地糊在我的窗户上,便被秋风拽走了。

  但我看清楚了,传单上面画着一个巨大的蓝眼睛猫猫头。

  寻猫启事。

  我转头撇向靠在窗台上晒着太阳的猫男。他捧着一本褐色皮质笔记本。半张脸埋在围巾里。猫耳毛茸茸的。翘着一只腿。心情似乎不错。

  我的神奇猫猫又回来了。之前我给黑猫做了个项饰。有着长长的流苏。至于为什么是红色的,大概是因为我觉得比较亮(什么啊)。

  那抹亮亮的红色,被涂抹在雨夜的拥挤人群一处。当时他没撑伞,头发被打湿了。还是初见时的装束。一身黑。只是戴着一个大大的,长长的红色围巾。随着人流,他一直往前走。

  “夜!!”

  幸好在刹那间,我抓住了即将扬起的枫叶的尾巴。

  回来之后的夜,依旧会做油炸小鱼干给我,会帮我整理那些可恨的箱子,会在入睡时替我守住月亮。

  我总觉得他好像忘了什么,我也说不清楚。

  夜把目光从本子上移开,没有散去的笑意让他的眼睛像每夜天幕上挂着的月牙。他看了我一眼,便开口道:

  “寻猫启事?找我的?”

  我点头。

  “我不会回去。”

  嗓音冷冷地丢下这句话,夜就继续欣赏他的本子去了。

  我呆坐在沙发上盯着夜手感极佳的尾巴,思索着其中的前后关系。想了好久好久。灵光一闪。突然想起夜手上的本子是我放在桌子上的日记本。

  “………”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  

  有天夜很稀奇地和我说,我们一起出去玩吧。

  他一脸平静地看我丢了抱枕从床上蹦起来。现在外面寻猫寻得特别严,随处马路上穿着制服大腹便便的警察扯着嗓子对路人进行审讯。我窗玻璃经常闪的是蓝色,红色的灯光。因此我和他天天宅在家里,做着多肉植物生长观察笔记。

  出门前,这位国际重犯被我裹得严严实实。帽子口罩围巾。他拒绝了我关于换下红色围巾的提议。当我把墨镜递给他的时候,重犯先生依然驳回我的请求。

  “为什么不带墨镜?戴了更加安全好不好!”

  “怕你这个愚蠢的人类吃了什么东西然后死翘翘。”

  “???????”

  我怀疑他的逻辑和小鱼干一起被他吃进肚子里了。一番据理力争后,他紧紧抿着嘴角,让我给他戴上了墨镜。

  当他迈着步子稳稳撞上门框时,我终于明白,这只傻猫戴上墨镜后看不见,硬和我瞎扯。

  一起坐上出租车。一起坐在后排。被司机询问目的地,两人一起陷入沉默。

  “到游乐场。”他这样说。

  车里有杂音的播放器放着咿咿呀呀的曲子。调子忽高忽低,仿佛在山路里绕圈圈。夜那个位置拥有懒懒的小太阳。我看见他半眯起眼睛,睫毛的阴影,被暖阳描边的、微微摇晃的外轮廓。不可见的吸引力把隔着玻璃窗的景物向后拖曳。曲子还在绕啊绕,他的眼皮开始上下打架,好像又要睡着了。

  我把头向后仰。

  轻微的失重感将音符和司机大叔的声音送到我的耳朵:

  “和男朋友一起出来玩啊。”

  我学着他的样子缓缓闭上眼睛。随口答道:

  “是啊。”

  引擎加速的声音消失了。空气安静了几秒。我猛然睁开眼睛。

  等等等等等等,我们之间好像谁也没有说过喜欢吧?

  不过我闪到腰时喊出的第一个名字就是夜。

  我悄悄转动眼珠,装作看风景的模样。仔细观察夜的反应。努力控制着心跳,不要露馅。

  夜连睁开眼睛的意思都没有,只是调整了自己的姿势让自己靠得更舒服。

  就算默认了……?

  心中的窃喜还没扩散到嘴角。夜的嗓音从口罩后面闷闷地穿出来:

  “不是。”

  ?????????

  像是准备唱颂歌的人被一把掐住喉咙。空气稀薄的可怜。我在一瞬气得有点想笑。

  不是你就干嘛帮我清理箱子打扫地板做小鱼干照顾多肉植物读我日记本送我雏菊给我当枕头给我撸蛋蛋干嘛和我睡和睡我的床。

  没有金枪鱼罐头了,不会再有了。

  “就是。”我瞪他。

  “不是。”他回嘴。

  “就是。”

  “不是。”

  ………

  没完没了。

  喂,司机大叔不要偷笑了啊。我讨厌吵架。超级讨厌。我们的神情仿佛在为吃薯条要沾多少番茄酱这种鸡毛蒜皮的事情争吵。夜侧过身去,又再拿后背和我斗嘴。

  “不是。”

  这次我没有再回嘴,从座位上弹起,一个超级附身。抓住等待红灯的四十二秒。我一把扯下他的一边口罩,趁夜愣神的间隙,在他脸上亲了一口。力道是要吃人的那种。

  他漂亮的蓝色眼眸瞪大。我看见里面有飞扬的秋天。总算记起来了。夜的呼吸尽数拂在我的脸上,有点痒。争吵装在金枪鱼罐头里丢出窗外。

  我突然想再亲他一下。

  可惜隆起的水泥地面和出租车联合起来不给我面子。车子踩过路面可恨的疙瘩把我们高高抛起。他还好。反到我的脑袋撞到车顶,回到地面后抱着脑瓜子龇牙咧嘴。隔着泛雾的眼帘,我看见夜隐忍的嘴角。

  气死我了。

  待我坐回座位转头不想理他的时候,夜的爪子又伸过来,在我脑袋上没有意义地拍拍两下。

  “………”

  …………不生气了。

  ——————

  我们俩从来没有并排走过。像相同的乐曲却不在同一个音调上。无论我怎么放慢脚步,夜总是在我身后四五步远的地方不紧不慢地跟着。黑猫时也是这样。我们中间隔了一排从草地冒出来的彩色蘑菇。一个来回滚动的足球。

  游乐场的娃娃机画上了维修的符号。旋转木马的灯光绕着圈一闪一闪。巴斯光年和罗杰抓住商店的气球开始潜逃。草丛里悉悉索索的声音。失物招领处的玻璃鞋。空中绽放的一小节丝带和风一起的圆舞曲。棉花糖甜甜的味道。

  已经够了。不能再慢了。我做了一个长长的呼气,踩着背景钢琴曲的降落点转身。正巧与夜对视。我朝着他的方向向前,我牵住他的手。

  “走快点。”

  肩膀靠着肩膀。假装成锡兵,踏着一样懒懒散散的步伐。游荡在人群的间隙里。路过慢悠悠的摩天轮,我却发现他在往过山车瞟。

  装作不经意间改变的方向盘。我们把金币交给大胡子的爱尔兰人。我跳上了面包小车,它通过剧烈摇的晃来抗议。接着是夜,规规矩矩地坐在我旁边,系上安全带。好像还为尾巴要放在哪里纠结了一小会。

  过山车的轨道悬在空中。蜿蜒盘曲。我们坐的过山车像是蚂蚁线上搬运的玉米粒。我微微探出头向下看,进入了小人国的世界里。超级迷你冰淇淋在一个迷你小男孩的手上,我猜是草莓味的。

  “不要再肖想冰淇淋了。”夜在我身边突然开口。

  夜总是有让我莫名其妙十几次不重复的本领。“冰淇淋怎么了?”

  “你在路上偷撇了冰淇淋九次。加上刚刚是第十次。”

  “我想吃冰淇淋又怎么了?”

  夜很认真的告诉我:“可是你已经吃了五个了。”

  大胡子爱尔兰人拉下控制杆。面包小车抖动了几下,缓缓向前。景物朝后推动。一帧一帧仿若老式无声电影。

  “我还没吃到抹茶味冰淇淋。”

  夜还是目不转睛地看着我。

  “冰淇淋比小鱼干贵多了。”

  我们像是掠过鱼的鳞片。轨道推动。迎面的风让我眯起眼睛。我转过头去,地平线和夜形成四十五度角。大大的爬坡开始了。

  “你是准备和我吵吗?”

  夜点点头,随即否定道:“是辩论。”

  举行在过山车的辩论赛。我一直据理力争,明明他的皇家猫罐头可以抵我好几根冰淇淋。可是到了后来他的声音越来越小,到了过山车顶端停滞的那几秒,我伸手触摸白云,辩论赛由他单方面的结束了。

  一个近乎垂直的陡坡,风喧嚣着掠过我耳边,失重感侵略着我的全身。夜突然紧紧抓住我的手,他的眼睛紧紧闭上了。

  有些睁不开眼睛。我冒出来的第一念头居然是夜没有了刘海有些不习惯。我反握住他的手。坠落的终点吸呐着飞逝的树冠和天空。冷风灌溉我的大脑,我却感觉我即将冲上云端。

  ………

  下了过山车之后,夜一直一言不发。直到路过一个长椅时,他说我在这里等着,他去买个棉花糖吃。

  我还没来得及朝他喊棉花糖是高危食物,他就一溜烟没影了。

  我只好坐在长椅上等他。拿走右边免费棒棒糖筐里的最后一个。太阳有了疲倦的念头。搀扶着马戏团的帐篷不让自己倒下。天边和地面一齐燃烧它的仅存的余粮。橙红色的鸽子展翅欲飞,小丑的纯色脸谱,不纯净的泡泡水以及出现在我脚边萎靡不振的蓝眼睛黑猫。

  我把他抱起来放在膝上。捏住它的爪子笑着问他:

  “棉花糖呢?”

  它小幅度地摇头,脖子上红色的流苏跟着晃动。不想多提一般一头扎进我怀里。

  我有一下没一下顺着它背上的毛。好暖和。看它这么难过我就不揉它蛋蛋了。

  我把它抱在怀里,眯起眼睛,那些气球,鲜花,和糖葫芦模糊了身形,融到令我炫目的背景中。我想起歌剧女主角盛放的红色裙摆。我在氤氲的水雾中,身体轻飘飘,倒过来和空中漂浮的尘埃一起跳舞。

  可是矮墩墩的深蓝色打破了我的平衡。跌回长椅,重新塑造的事物。不远处大肚子的中年警察纠住一个小女孩的辫子,拿着一张纸,大声质问着什么。小女孩哭着朝我们这边指。

  几乎是中年警察往我们这个方向跑的同一时间,我从长椅上蹦起来,抱着夜撒腿就跑。冲过飘扬的彩旗阵,被我撞到的男人的嚷嚷已经听不清了。后面的脚步声从未停止。视线画面跌跌撞撞,我胡乱把怀里挣扎的夜的脑袋摁回去,喘着气和他说,你不要跑好不好,我又找不到你了。

  要跑也要带上我。

  飙升的肾上腺素支撑着我跑出游乐园的大门。熙熙攘攘的人群和穿梭的车辆是我绝佳的掩护。可我不敢停下。剧烈的心跳声充斥我的耳膜。用尽全力加快我的步伐。

  最后实在坚持不住了,一个跨步躲在拐角,红砖砌成的围墙。从围墙里爬出来的绿藤是个小小的遮挡物。一片叶子随着我的呼吸起伏。身体在发热。短暂地休息一会后,我一点一点朝围墙后探出头观察情况。我不敢多留。

  还没来得及看清,一只手猛得把我拉了回去。夜不知道什么时候从我怀里跳出来,变成了少年的模样。他皱着眉头,将食指抵在唇间,示意我安静。真奇怪。路人的目光是这样告诉我的。躁动的尘埃下沉。我的后脑勺要和红砖成为一体。我屏住呼吸。警察骂骂咧咧的声音夹在我侧身的车流中。一红一蓝转换的车灯比苟延残喘的斜阳耀眼万分。

  他们并没有发现我们。没有来得及庆幸。夜转头便拉着我往街道尽头跑去。我们只能朝着没有光的地方奔跑。擦身而过的贩卖摊,惊疑的路人,追着我们跑了一小段的法斗。一个不合时宜的想法十分突兀地占据了我的脑海:夜的围巾好长啊…尾巴也好长啊……或许上面可以栖息好多个拇指姑娘?好像不太好……那么等他停下,我就给他的围巾和尾巴打个蝴蝶结…

  忍不住笑出了声。夜大概是听到我的笑声疑惑地回头看了我一眼。身后的警笛不断。我们开始了小小的逃犯旅行。他带着我穿过长长长长的小巷,缝隙里探出的爬山虎依然绿意盎然。从我眼中掠过的星星点点的白色小花。跟随这条小巷绵延不尽。带起的风吹动了淡紫色的洋桔梗。脸上缀满了汗水,肆意大笑。我们一直在这条仲夏夜的小巷中奔跑。

  我紧紧跟着他的步伐,摆动着手臂。不敢停下。

  —————

  他还是喜欢吓唬我。总会失踪那么几天。最后从房子里哪个旮瘩缝里冒出来。浴缸里,床底下,柜子里。有一次半夜他回来晚了,占着自己是猫爬得高,在窗外挠窗户。想想还是挥之不去的鸡皮疙瘩。

  即使知道可能是他的恶作剧,我还是忍不住想去找他。起点是住的房子,楼下的铁皮公交车来来往往,我想永远也不知道终点在哪里。

  我有点想那个卖奶茶的姑娘了。我控制不住自己,挑了个时间去了儿童公园。天气不太好。所有东西像是加了灰蒙蒙的滤镜。跳霹雳舞的小熊早早退场了。剩下的几个孩子都在原本是奶茶店地基的沙坑,好像围着一个发玩具的小猪玩偶吵吵嚷嚷。

  我蹲在沙坑另一边,撑着头看着霸占了奶茶小姐地基的家伙。超级大猪头快比旁边的滑梯大啦。为什么肚子这里要塞这么多棉花啊,一定要盘腿坐。这是最基本的餐桌礼仪。…纸牌拿反了好不好。这个游戏不是这样玩的……

  我又荒废了一个下午观赏新人的表现。它已经把扎双马尾的女孩第三次弄哭了。手忙脚乱间大猪蹄又把另一个小男孩的玩具搞坏了。真的像猪一样笨。但我不打算帮它,心底想等奶茶小姐回来后又会怎么办。

  腿已经蹲麻了。我干脆一屁股坐下来。待众人散去,我还在数潮湿的沙子。月弯明晃晃地挂在我头顶。我却再也数不了沙子了。四周被月色笼罩,暖橘色的灯光从路灯灯管中释放。远远听见隔了一条街的居民楼的吵闹声。

  背后响起笨笨的脚步声。我闻声望去,是白天的那个小猪玩偶。大概是模仿英国绅士的样子,手里靠着一个长柄雨伞,背着一个帆布包。它在我身旁坐下,学着刚刚我的模样数沙子。可是它的指头太大了,一推就是一堆沙子。还不死心地继续拨弄。

  它突然抬头,想起什么似的翻找起帆布包。从里面拿出一杯温热的香芋奶茶,递给我。

  “给我的?”

  它点点头。继续用猪蹄数它的沙子去了。

  我喝了一口奶茶。甜了一点点,不过还是我喜欢的味道。小猪玩偶还在坚持不懈地和沙子做斗争。直到天空的第一滴雨落下,正好砸中我的鼻梁。凉飕飕的。

  小猪玩偶放下了沙子,撑开了雨伞。红色的雨伞悄悄隔离了外面的世界。就像……

  “………夜。”

  就像我家的雨伞。他送我的那把。

  我接过雨伞,看着小猪玩偶摘下它的猪头。夜的脸上全是汗,头发贴在他的脸上。猫耳的毛都炸起了。但他的眼神却亮晶晶的。他大口呼吸着空气,朝我说:

  “一起回家吧。”

  ——————

  (其实到这里就可以停了。这个梦结尾比较突兀。但是是真的梦见了(害))

  (……如果要看就继续吧)

  

  一个月后。秋天结束了。我的夏天止步于此。

  我撑着红伞来到楼顶。在边缘处蜷缩。高楼大厦扭曲着,杂糅成一团。垃圾堆一般的颜色。伞缘滴落的灰色雨水。不规则大屏幕上连续播报着前往亚特兰蒂斯航班的坠机事故。

  我把头抵在膝盖上。紧握的手机里显示着我刚刚发出去的短信。也不知道他能不能看到。他送我的红伞,会不会在下一次见面里一眼认出。

  我向那个再也找不到的人发消息。我想补回去,不知道会不会晚了。

 “我喜欢你。”

  不要忘记我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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